無影無蹤

 


【IMDB：7.1】【爛番茄：89%（影評人）、80%（觀眾）】 

或許賈樟柯今年的這部《天注定》（2013），拿下金馬50也是天注定呀。

只是要寫出對這部電影的感覺是很難的，因為它講的東西，太過於沈重且寫實。

比起《一代宗師》（2013）橫跨二十年的時代格局，《天注定》雖然同樣也是大格局，但它呈現的格局不在「時間」，而在「空間」。並且透過空間的格局再深入，看到了這個年頭的中國底層人民們，他們受到大環境的壓迫而發出的喘息，以及染上身的鮮血。

在兩個小時以內，賈樟柯呈現了四個看似各自獨立的故事。

四個不同的故事背景地點分別依序是北方、重慶、河北和東莞，他刻意的站了中國各地的幾個區塊，城鄉發展各有不同，連氣候環境都不同，探討的內容只有一個：「暴力」。

暴力的方式有許多種，在這部電影裡通通談到了，例如對他人的暴力、自我的暴力、社會環境施加的暴力等等。

一開場，我們就看到了不留情的暴力事件，而編導的觀點，彷彿是想告訴我們：暴力是會蔓延的。

賈樟柯就像外科醫生一樣，一刀一刀的剖開了暴力的緣起，稀釋出了暴力的本質。

賈導也說了，自己是被時事誘發，才動起了要拍《天注定》的念。或許我們看到了那些社會新聞，看了也就過了，但是導演卻試圖去幫這些案子解剖重審，他想要從中找到「事情發生的原因」以及「造成發生的原因之所以產生的原因」。

透過影像，鞭辟入裡的推論下去，觀者可以看到的是「一個殺人者的誕生」以及「環境如何造就一個殺人者」。

許多殺人犯殺了人，記者訪問周邊鄰居還有他們的小學老師們，常常得到的答案是：「他總是很乖，很有禮貌，看不出會做出這種事。」

或許那些發下殺罪的人，「本性」就真的不會幹出那種事。抑或人的本性，其實本來就是會有殺人的「潛力」。用「潛力」似乎有點聳動，但是試想自己若遇到劇中人的處境，真的能不動起一絲殺念嗎？

故事其實並沒有刻意去美化任何一個殺人者，但若跟著電影的脈絡往下走，瞭解每個人的出身、背景及遭遇，你很難不會不去「同情」他們，甚至站在他們的一邊。暴力是不對的，但是暴力本存在人性中，它永遠不會消失。

我想「對比」也是《天注定》中的命題，四段的所有血案，充斥著無所不在的對比。中華人民共和國以共產主義立國，現今早以開放了市場經濟，從而卻導致社會貧富的懸殊更加嚴重，進而也是造成故事中血案發生的本質原因之一。

因此，我始終對《天注定》能否一刀未剪順利在大陸市場上映相當存疑。

或許《天注定》雖然乍聽之下是如此「聽天由命」，但或許這個「天」除了說老天爺，也可能是上頭執政的「天朝」。

可以確定的是，當你看完這兩小時之後，回頭看這個片名，會覺得《天注定》這個字是無比的哀愁。

舉其中的第三個篇章為例，故事圍繞在賓館服務員小玉身上。小玉總是冀望能夠與一位富人能夠放棄自己的妻子與其結婚，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小三，所以她也始終在內心猶豫是否踰越。

當她聽到路邊的算命車大聲廣播著「姻緣天注定」的時候，她不予理會，什麼樣的人結婚的這種「天意」，似乎不在她身上成立。

當她回到了工作的崗位之後，卻被情人的正室給抓了個正著，小玉給狠狠痛打了一頓。渾身是血的她只好躲進那個宣揚「姻緣天注定」的車子裡，或許她也想通了。話說，原本還以為走進去之後會重現《熱帶魚》（1995）裡面巨蛇娘娘的場景。

在故事的最後一顆鏡頭，出獄的小玉與一群大概屬於社會底層的民眾，正在看著戲，前面演的是《玉堂春》，講的是煙花女子蘇三被冤枉殺夫的故事。

這群看戲人的臉譜就這樣填滿鏡頭，是如此的木然，如此收了尾。

賈樟柯揮灑出了中國底層生活的浮世繪，成就了影史必然得記載的一幅眾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