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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出生日本的比利時女孩艾蜜莉(Amélie),不知是不是給哪個日本武士「攔胎」,使得她自小返回家鄉之後,時時想著要重回日本,回到她的誕生地,作一個真正的日本人。

二十歲這年,她背上行囊,帶著一口流利的日語回來了,打算在東京邁入全新的人生。但,成為一個日本人,真那麼容易?

 

「我怕他把我當法國,我把他當日本。」艾蜜莉陷入了她嚮往已久的異國戀情,忽然憂心忡忡了起來。


光看《東京未婚妻》(Tokyo Fiancée ,2014)的開場,大概沒人會懷疑這不是一部比利時女孩在日本尋求真愛的愛情輕喜劇。無論是調皮的鏡頭取材還是節奏輕快的配樂,皆再再為這部電影定調。但直到第一幕結束,故事開始變調,小清/輕新的感覺不再,儼然有點小沈「重」了。觀者這下才曉得,原來這完全不是法語版的《愛你一萬年》(2010),而是一部選擇直搗現實,探尋跨文化關係的鴻溝,全然捨棄廉價大團圓結局的電影。而妙就妙在,此片仍然以喜劇為基調。


若要談到西方人眼中的日本文化,人類學者露絲潘乃德(Ruth Benedict)著有的《菊花與劍》(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無疑是研究的最犀利且透澈的一本參考書。在書中主題提到了日本人的衝突性雙重性格,如書名的「菊花」與「劍」,兩個充分代表大和民族的符號,儼然就是相互衝突的。

 

《菊花與劍》更明確的提到了日本的雙重性格如下:「好戰而祥和、黷武而美好、傲慢而尚禮、呆板而善變、馴服而倔強、忠貞而叛逆、勇敢而懦弱、保守而喜新。」

 

而在艾蜜莉的眼中的日本,不正也是如此?故事的推演乍看下是她與男友凜吏的感情進展,其實更也是她對所愛的日本文化逐漸失望的歷程。一天又一天,她逐漸明白,這個東瀛古國遠比想像中難以理解,終究不是她一個洋人一朝一夕所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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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光是她的愛人凜吏就是一個完全不能理解的人。這個看似溫文儒雅的美型男,平常會拉著女友進行以下行為:觀賞狂暴濺血的黑道電影、一派輕鬆上夜店看成人秀、邊泡澡邊看三島由紀夫的小說。

 

凜吏在劇中第一部放映的黑道電影是北野武的《四海兄弟》(Brother ,2000),這是北野武首次前往美國攝製的作品,故事一樣有美日文化的衝突對比情節。姑且不談故事,戲外,北野武本人也因為兩國文化的巨大差距而感到不適,從此打消赴美拍片的念頭。這個文本放在這裡,是否有意暗示故事的收尾必然不歡而散?

 

受到歐美影迷高度歡迎的北野武,本身就是一個「日本謎」的象徵,光以長相取人,無論橫看、豎看,你大概不會猜到他竟是風靡歐洲影展的日本大導,且此人還是喜劇演員出身的,多弔詭。而北野武的電影風格更是獨樹一格,難以一言蔽之,他的作品從《那年夏天,寧靜的海》(1991)到《性愛狂想曲》(1995);再從《菊次郎的夏天》(1999)到《盲劍客》(2003),實在讓人不禁懷疑北野氏本人是否患有精神分裂症。

另一個讓人不解的日本人不就是西方擁有高度聲譽的三島由紀夫?這個著有《假面的告白》和《金閣寺》等文學名著的日本大文豪,同時又是一個以好社交聞名的的花花公子。他汲汲於擺脫身為文人的孱弱印象,強烈重視健身,練就一身肌肉,甚至試圖以一己之力重振日本軍威,最後因煽動自衛隊叛變不成,以象徵日本武士精神的切腹方式自戕。這個走極端的日本男人,在外國人眼中,不也是一團迷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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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蜜莉大概也對凜吏有同樣的疑慮,她合理的懷疑男友是不是來自某個黑道世家,但優柔的凜吏口上總說不是,卻又避而不談。對此感到焦慮的艾蜜莉也總是看不出來凜吏的父母親究竟是如何看待他們倆人的關係。連日本章魚也敢生吃的艾蜜莉,這下卻拿這個日本家庭一點辦法也沒有。

 

看似貼心的凜吏還把艾蜜莉扔到了一個「愛法之友餐會」,說是要帶著體驗傳統的日式用餐。但只見凜吏整晚下廚沒有照應女友,他的友人又呆板的直盯著艾蜜莉,直到她說話再把握時機用餐(這讓他們覺得合乎禮,但此舉卻讓艾蜜莉無暇用餐),日本人所崇尚的禮儀在此看來是如此諷刺,這讓艾蜜莉覺得自己活像個藝伎一樣,像是來取悅這群沙文豬一樣似的。

 

編導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試圖去闡釋凜吏這個男人真實的性情,而總是將他擺在一個平面上,使得我們總是看不清他的樣貌。角色胴體的展露亦然,凜吏的黑森林只能以遠觀之,這也與艾蜜莉經常性的一絲不掛顯見強烈的對比。一個表徵「日本人」的象徵性角色,於焉成形。我們就像艾蜜莉一樣,覺得他帥氣、迷人、溫柔,偶爾有些貼心之舉,但卻始終摸不清此人的底細,不免無所適從,挫敗感油然而生。

 

始終堅持探究日本人「真相」的艾蜜莉,以日本人自居的艾蜜莉,終在311福島核災後被迫離開,她所認為的家人們竟以「這是我們日本人的事」為由,「善意」的將她勸離,這些話對艾蜜莉而言,又是多麼的刺耳?原來自己從來就只被當作是外人,歸屬感有什麼用,還得要別人認同你才算數呢。

 

《東京未婚妻》以近乎殘酷的方式為故事劃下句點,並留下「人們深愛的事物終將化為幻影。」這句出於原著的慨嘆。習慣以「貌」取「片」的台灣影迷大概都得為如此結局大驚失色了,但,別忘了,這是一部講日本文化的電影呀,既然劇中人也說了:「要了解日本人是不可能的」,那我們又要怎麼用常理去看待一部剖視日本人的電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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