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蘭的世界》（2015）的片名頗具企圖心，看似有意重現女演員李香蘭（山口淑子）的傳奇一生。但非常遺憾的是，導演陳玫君手上雖握有20到40年代的珍貴電影資料片，卻嚴重缺乏影像整合與編詞的能力，或許也能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拍什麼。
在她的編排底下，這部記錄片的主體敘事顯得太過混雜，只是以一連串的動態影像與黑白照攪和著照本宣科的旁白來重現李香蘭的早期生活，而那旁白介紹語又是大事年表式的，依著年份序陳列她的人生路程與演出經歷。使得本片的珍貴畫面徹底淪為國、高中生應付歷史課倉促做成的PPT畫面，導演實在有愧願意出借經典資料片的各單位。
先讓觀眾走馬看花的「閱覽」了一遍李香蘭的前半生，接著紀錄片又極其牽強的扯到旅居大陸的台灣傳奇影人劉吶鷗。說是李香蘭曾來台灣祭拜過劉吶鷗。依此，竟花了這部名叫《李香蘭的世界》的電影三分之一的時間在說明劉吶鷗的一生。
導演的意圖其實並不難解讀，她顯然是想要藉由劉吶鷗來與李香蘭來進行比較，指陳兩人的一生都像是在「夾縫中討生活」，漂零蓬斷的身處異鄉。確實，對自身的認同或許都是他倆人生的難題。談到這，有趣的是，有諸多傳聞都指出這兩人之間可能不是泛泛之交。劉吶鷗在大陸擔任製片部副次長時便與大明星李香蘭有過緋聞，而後，劉遇刺過世之後，來台拍攝《沙鴦之鐘》（Sayon no kane ,1943）的李香蘭推辭了霧峰家族林獻堂的邀約，直奔劉家祭悼。種種跡象都證實了兩人關係果真匪淺。
既然如此，電影刻意將這兩人並置，是否有意對這段往事作進一步的推敲呢？如果真是如此，那這部《李香蘭的世界》拍的再差也總是有點價值。怎料陳導演欲言又止，或說根本無欲去言，只在談到《沙鴦之鐘》時，扯開花了更大篇幅去解釋這部原住民題材的作品對台灣的意義。當然，解釋固然是必須的，但篇幅必須適當節制，因為重點仍須回歸到本片的主旨。但很不幸的是，我們看到的卻是落落長的霧社事件回顧，還請來專家解析，將原本已經鬆散的電影打得更為零碎，使得重點更加渾沌未明。
既然是拍《李香蘭的世界》，能不能專注的談一談李香蘭呢？還是把片名索性改成《李香蘭、劉吶鷗與霧社事件》還更貼切些。
映後與友人交換意見，他指出自己觀影前對李香蘭一無所知，但看完本片之後，還是有了一些粗淺的了解。但也恕我直截了當，如果只是想對李香蘭有粗淺的了解，或說只要有些膚淺的了解，何不去維基百科看看就好呢？何必耗費六十分鐘與一張電影票的錢，看一個我們只要用手機滑五分鐘就能清楚明瞭的知識量？若要提出本片的真正具有價值的紀錄，除了影像，大概是吉岡愛子、吳叡人等多位學者的精闢解讀，其餘就可略過不提了。
誠如開頭所言，《李香蘭的世界》有一個企圖心十足的片名，但電影本身卻完全不呼應標題。而更令人氣憤的是，在回顧起李香蘭在滿映時期最為人知的大陸三部曲時，導演竟採用「古阿莫式」的敘事手段，擷取三部片最迂腐且最惹人發笑的片段，再輔以專家正經八百的解讀作續，斷章取義，更別說將谷口千吉執導、黑澤明編劇的反戰之作《曉之脫走》 （Escape at Dawn ,1950）挪用來批判二戰宣傳片的行徑。這是一部歷史紀錄片對歷史的尊重麼？我想不僅有欠尊重，也羞辱了早期的電影先進，更是對李香蘭女士的侮辱。
最後，不得不提的，本片的最大敗筆是在旁白。對該片滿心期待的我，在正片開始，旁白吐出第一句話時，便忍不住大嘆，忿恨我接下來的六十分鐘都得忍受此聲環繞於我耳。
旁白那毫無感情的聲線，我或許可勉強解讀成導演想要追求某種回顧歷史的客觀中立性，但偏偏隨著影片的推演，許多要旁白敘述的語句竟又是抒情句。一下讀著教科書，一下又讓旁白對著李香蘭溫情對話，擔任旁白的女士顯然並非科班專業，使得她幾無變化的聲音表情，嚴重削弱了念白所應企及的情感效果。更有幾段，我一時根本分不出來現在旁白女士是在敘述，還是她在對李香蘭說話，不禁頭昏腦脹。就連許多字都讀錯，如講「溥」儀讀成「輔」儀等，令人難耐。
至於更激怒人的安排，就是讓李香蘭和劉吶鷗兩人突然第一人稱敘述起自己的遭遇與心境。除了台詞多半荒唐可笑之外，一樣又是聲音出問題。李香蘭操著怪腔怪調的假北京腔也就算了，台灣子弟劉吶鷗的獨白更是不忍卒「聽」，口音不對，聲音表情沒有，讀起詞來隨隨便便。花點錢請專業配音員來配音，難道有那麼難嗎？
筆者在李香蘭過世之後曾略為翻閱一些她的生平事跡，稍微讀過一些。本次是衝著《李香蘭的世界》入選了女性影展，心想非得購票入場瞧瞧不可，沒想到看完後大失所望，甚至屢次在影廳內被激怒。
映後聽到陳玫君提及她曾與李香蘭女士通訊了三年時間，直到她老人家過世。我想導演肯定為了製作本片，下了不少功夫，肯定有經歷了長年的資料蒐集過程。但我認為從這部紀錄片可以看出陳導演完全不了解李香蘭，也從不試圖去了解，只呈現了一個極其表面的李香蘭。導演本身缺乏觀點，使得這部片理應的唯一主角成了最蒼白的人。
文章標籤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