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愛越墮落》（2016）：非女人與女人 @ 無影無蹤

 
由金泰泳執導的《越愛越墮落》（2016）在試片之時，令許多見過大風大浪的影評人都嚇得花容失色，驚叫連連。本片沒有《屍速列車》（2016）那般的特效奇景，但對於兩性的創意論述與絕佳的通俗劇張力拿捏，卻帶給觀者同樣驚駭的震撼感受。

本片的女主角朴孝珠（金荷娜 飾）是一位高中約聘教師，年過三十的她心向真除，卻得眼看貌美的新進老師秋惠英（柳仁英 飾）空降取得終身教職資格。再氣，卻也無計可施。直到某天夜裡，她親見秋老師與男學生在夏（李源根 飾）的秘密戀情，權力關係終得以徹底轉換。

關於師生戀與三角戀的題材稱不上罕見，以現時來看，更稱不上是禁忌。如此容易淪為八點檔俗套的情節，在導演金泰泳的性別置換巧思之下，卻顯得別開生面。

頗有姿色的朴老師在男校之中任職，應能稱為萬綠叢中一點紅，但在導演的刻畫之下，從服裝、妝容到聲音表情，朴老師幾無明顯的女性特質。在電影之初，主任召集了一群年輕女老師，要求眾人簽下未升任前不得生育的切結書。這便是最為明顯的暗示。跳脫生理性別，朴老師所表徵的不再是傳統的女性，而更像是亟欲成為女人的非女人。唯有取得終身教職資格，她方能握有子宮，成為真正的女人。

秋老師一到任，自然讓朴老師有相當大的危機意識。已取得終身教職資格的秋老師，全身上下彰顯出的是全然的女性特質，與朴老師不同，她是學校的萬人迷，姣好的身材更成為同學偷拍的對象（壓抑秋老師的女性特質，成為她的首要之務，才有了午餐一場戲）。朴老師嫉妒她，並不純然是嫉妒她的家世背景，更多是她強烈的女性特質，這是朴老師並不具有的。

當朴老師在活動中心被酒後的在夏亂吻，她大可強烈的拒絕學生的踰矩並予以懲戒，但她卻選擇接受，因為這一吻，是她在這所學校當中首次體認到自己仍保有女性尊嚴的一刻。一吻已然值得百般回味，沒料到秋老師跟在夏的關係居然更「進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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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朴老師戀上了在夏，不如說她是想藉由贏取在夏的芳心來打擊秋老師，強調自己的女人本色。這場戰爭，兩個女人之間各有勝場，但值得玩味的是，觀者其實難以輕易地從兩人的作為做出武斷的價值判斷，雙方道德各有瑕疵，但也都是為了應對對方的威脅才出招。

朴老師毀掉秋老師的臉是必然的發展，剝奪她的外表，終讓她得以感到平衡。在她成為階下囚之前，在夏的霸王硬上弓，則像是使她成為真正女人的儀式。女人得靠男人證明自己的性別價值，與其說導演歧視女性，不如說他是反向卻客觀地呈現了南韓社會當下的扭曲思潮。南韓在經濟等各面向的發展在世界名列前茅，但在性別平等落實程度上，卻與非洲國家比肩，國內更有「男權組織」盛行。

近年韓國影壇，針對女性地位的反思，成為不少創作者的共同母題。安國真執導的《勤勞的愛麗絲》（2015）令女主角大開殺戒反制父權；申秀媛導演則以《患者代號：瑪丹娜》（2015）深刻呈現女性為權力所剝削的慘況；朴贊郁的《下女的誘惑》（2016）中，則以古裝片呈現了對未來世界的理想願景──兩位女主人翁得以不必倚靠男人的性器，歡愉地享受性愛。與《越愛越墮落》相反，屈服於男性符號淫威的兩名女性，則必然走向自毀。

《越愛越墮落》證明了一部三角戀、師生戀的通俗題材能蘊藏多麼深厚的社會批判性，難以想像本片僅是導演金泰泳的第二部劇情長片，後勢可期。另一位值得特別一提的人物是本片飾演男學生在夏的李源根，他在本片的最後一場戲，展現了過人表演直覺與天份。全世界的觀眾都知道他即將目睹一具毀容的屍體，但在一遍預期心理之下，李源根卻頂住壓力，以近乎童稚的哭聲說明了比悲慟與驚懼更多的事情，即自以為玩弄兩女與鼓掌的他，終究只是一個孩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