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一夢》（2019）：尷尬的夾縫 @ 無影無蹤

 
看完《狂飆一夢》（2019）之後一直有一句話讓我很掛心，片中的心儀姐說：「看阿扁都當上總統了，我們現在還在....」可惜完整句子沒有記住，但依照這句話出現的脈絡來看，也可以有多種解讀。可能是怨懟，也可能是自嘲吧？

導演廖建華在本片中鎖定了曾經在台灣黨外運動風生水起之時積極投入的兩個基層人物作為紀錄對象，一是曾心儀，二是康惟壤。兩人同樣為了改善社會的左派理想放棄（或被迫放棄）了家庭，同樣在社會抗爭現場站在第一線，也同樣一度從政失利。現在的他們，變成台灣民主運動史上無名的人物，有如「失敗者」，無人為之立傳，生活更陷入困頓，孤獨無依。

有朋友說《狂飆一夢》形容像是《我們的青春，在台灣》（2018）的變體，只是被攝者已經不再年輕，鏡頭面對了他們在事過境遷後的悲劇命運。細節來論，兩部片仍有很大程度不同，但它同樣傳遞給觀者如我一種厚重的無力感。嚴格來說，該片不只談兩人，還有一個隨著鄭南榕之後在總統府前自焚而亡的基層黨工詹益樺。

過去曾在鄭南榕紀念館中得知詹益樺自焚的事蹟，但對他其人其事一概不知，也從未將他的死視為──雖然這麼說有點殘酷──與鄭南榕之死同樣重要的事件。也對他的死亡行動有所誤解，一直以為這是他臨時起意。但曾心儀卻在片中道出事件真相，原來詹益樺的自焚行動是在運動同志協助之下完成。她在受訪時感嘆運動是否已經變質，剝奪人對性命的尊重。只可惜這部分的討論之後沒有更深刻的辯證。

沒沒無聞的詹益樺因為這場驚人的死亡行動而為人銘記，成為黨外運動基層黨工的代表人物之一。但自焚而死的他無法再為自己發聲，而曾心儀和康惟壤亦然，像他們這樣的人，可能還有成千上百。有別於部分黨外同志逐漸把持權力，站上高位，政黨輪替都已經過了兩次，但台灣依然從未輪到過左派政黨當家。

片中只有約略帶過，但卻可以發現曾心儀當年是代表建國黨參選，康惟壤則是代表台聯黨當選，兩個現已式微的政黨都是綠營的左派勢力。如不支持民進黨便是幫助國民黨、共產黨的論述現在四處可見，曾、康的極端立場幾乎在現今非藍即綠的台灣政治環境已經難有容身之處。

《狂飆一夢》的敘事並沒有像我想像中激進，導演與被攝者似乎也不存在什麼角力，或多或少反映了導演的敦厚性格，或許能從電影書《狂飆一夢：台灣民主化與沒有歷史的人》當中看到更多補遺。話說回來，與其用傳統定義的成功與失敗來定義曾心儀和康惟壤，覺得用「尷尬」來形容更為貼切，他們像是活在歷史的夾縫之中動彈不得。廖建華在此時此刻讓人去面對他們的存在，令人愕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