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DB:5.9】【爛番茄:%(影評人)、53%(觀眾)】
本文同時發佈於2014台北電影節官方部落格
【焦點影人:德尼柯特】《汽車墳場》:馬勒也意想不到
「這究竟這是紀錄片還是劇情片?」
在看完加拿大導演德尼柯特(Denis Côté)的《汽車墳場》(Carcasses ,2009)之後,觀者的心頭應該很難不會產生這個疑問。
影片的背後沒有任何旁白,攝影機扮演著單純「紀實」的角色,但是片中來來往往的人們,顯然應該清楚攝影機的存在,卻沒有人與之互動,仿佛只有故事的主人翁才能注意到攝影鏡頭的存在,對於其他人則等於無形一般。
導演以不帶任何批判性的觀點,採用了遊走紀錄片與劇情片之間的形式作呈現,很弔詭,卻也相當迷人。
這部影片的「主角」,「汽車墳場」的主人吉恩保羅格摩爾(Jean-Paul Colmor)是個生活規律的獨居老人,有著異於常人的蒐藏癖好,就如他裱起來的剪報上所說的,他搜羅了四千輛古董車,藏身在森林中。
開端,我們可以看到他正徒手或者使用簡單的器具拆解著一輛一輛的汽車,背景是滿坑滿谷的汽車殘骸。這下才明白了電影的英文片名“Carcasses”其實是饒富趣味的顯題設計(註1)。
有人問他認不認為自己是個邊緣人。他坦率的認為自己確實是個邊緣的存在,但是他從不覺得自己發瘋了。
「那些認為我發瘋的人沒有站在我的角度來看!」
有人問他會不會對日復一日同樣的生活感到乏味,他也直截了當的回答:「我沒有時間無聊!」
確實,他的生活是如此的規律且計劃縝密,從週一到週日,天天都有固定的行程安排,他也不如外界想像的封閉,偶爾也會跟都市人一樣沈醉於漢堡王和中國料理,也固定播放著唱盤學習西班牙語。
一旦回到了工作的崗位上,他就像是禮儀師一樣看待著每一個汽車的遺骸,如此細膩的、按部就班的勞動著。本片的第一首配樂隨之響起,奧地利作曲家馬勒(Gustav Mahler)的第五號交響曲(Symphony No. 5)第一樂章「送葬進行曲」(Trauermarsch (Funeral March)),樂譜上即寫著:「以有規則的步伐,嚴肅的,像送葬行列。」
據說馬勒在首演這部作品後,曾說過:「第5號是該詛咒的作品,沒有人理解此曲。」而這不正是如同格摩爾先生所想?他看來是無比達觀的,開朗的,只是他從不認為有人能明白自己的搜集癖和如野人般獨居的堅持。也或者,這也可能同是導演德尼柯特的心聲?
很快的,到了電影的最後一個大段落,對白幾乎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本片終於登場的「情節」。
一行罹患唐氏症的青少年備齊了豐沛的用具,光天化日之下闖進了汽車墳場。其中有一個帶著傷的少年,一對戀人,還有提著一把步槍的少年。而他們的目的其實只單純為了填飽肚子罷了。
返家的主人翁遠遠看見了這四個年輕人正在自己的地盤上胡作非為,提著一把斧頭便過去了。邊緣人初次的照面,提著槍的人佔了上風。
按理來講,健壯的格摩爾先生終究是佔於優勢的一方,反觀青少年雖然帶著一把槍,卻看起來不懂得如何駕馭。只是老先生選擇容忍這群青少年,而這群人看似也沒有找他麻煩。格摩爾照常的工作,照常的勞動,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在這看似荒謬的景象之下,背景演奏的是馬勒的第三號交響曲(Symphony No. 3)第二樂章「牧場的花兒告訴我」(Tempo di Menuetto (In the tempo of a minuet)),這首曲目又稱為「少年魔號交響曲」,主要呈現人與萬物間交流,以大自然的一切為軸心的宏大格局,曲調輕鬆自在。與之相對應的畫面是這群少年男女快樂的在「墳場」中玩耍著,嬉笑著,好似把此地當成樂園一般。
馬勒曾在第三號交響曲下了這樣的標題:「大自然孕育了一切,所有可怕的、巨大的、可愛的...關於這些必然沒人經歷,給我的感動卻總是不可思議。大部分的人提到自然,想的總是花、鳥、森林氣息之類的,但酒神戴奧尼索斯、偉大的潘神卻無人知曉。」
忽然,其中一個腿上帶著傷的青少年獨自離開了,獨自死去。三個青少年試圖在樹林間挖掘一個坑,以便埋葬他們的同伴,主人翁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故事的結尾,三人與格摩爾先生握手道別,主人翁獨自一人站在「壯觀」的廢棄場裡頭,若有所思。
回頭談談馬勒的第三號交響曲吧。當時在他的樂譜真正發行的時候,他將一切註解全都刪去了,他給的理由是:「音樂是感覺的藝術,而不是理解的藝術。」
德尼柯特刻意在最後的這些橋段,看似劇情總算要開展的時候,抽掉了一切能交代故事的對白,似乎也在提醒著大眾這部電影同樣是無法用來理解的。
不僅動物有屬於自己的墳場,連汽車也有屬於自己的墳場,甚至還有以搜羅汽車零件維生、為樂的人,這肯定也是活在十九世紀的馬勒難以料想,難以理解的吧。
(註1):”Carcasses“的意思為「(動物的)屍體」。很巧妙的是,這個字起首就是"Car"(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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