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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突如其來》 (2016)是佐藤泰志的函館三部曲最終章,三部的故事地點都在函館,故事並無關聯。像是說好似的,原作雖早在1991年刊完,電影改編卻是集中在這六年之內完成,三部片分別由熊切和嘉、吳美保和山下敦弘執導。本片我最為喜愛。
一如山下敦弘往年幾次處理的主題,《愛情,突如其來》一樣是魯蛇間的相濡以沫,更有幾個剎那令我聯想到是枝裕和的《比海還深》(2016)。故事的主人翁白岩(小田切讓 飾)面臨失婚、失業之苦,選擇投入了木工職訓班。對人生已然漫無目的他,木工班只是他維持最低限生活動力的浮木,也並不是真當一回事。
正因為沒當一回事來做,白岩也不願真心與這群同班同學為伍。當酒店男代島(松田翔太 飾)約他喝酒,白岩也是被問了兩次才答應。同樣與團體顯得格格不入的,除了白岩,對照組就是森(滿島真之介 飾)。
被排拒在群體之外的,不外乎是兩種人,一種是卓然不群的人,白岩看似就屬這種人。觀者能透過前妻和白岩弟弟所言,判斷白岩原先的工作曾是如何順遂,前景不差。這下忽然失去一切,「淪」為職訓班的學生,顯然是大材小用。
只是白岩對同學保持距離,或說帶著親切感的疏離,除了獲得了代島的認可,還被孤僻的森稱許。但真正要把心打開,還得等到酒家女阿聰(蒼井優 飾)出場。
與情感壓抑的白岩相反的是,阿聰從頭到尾都是「打開的」(呼應片末的動物柵欄)。與人類迂迴的求愛方式不同,動物求偶往往是直接不忸怩的。阿聰嚮往鳥類的直接,更身體力行將自己化身為天鵝、鴕鳥和白頭鷹等動物,滑稽的軀體展現,對白岩而言無異是一個笑話。
但在阿聰的愛情觀中,敢愛敢恨,直接表達喜好,直接挑明立場不是更好?一場扣人心弦的(戲劇中)愛情故事往往就在衝突中誕生。
《愛情,突如其來》表面上談情,其實日文片名更能充分表達本作的精神,即「越過藩籬(オーバー・フェンス)」。白岩在片中其實有兩道藩籬等他翻過。一道愛情關,一道友情關。
先談友情關。白岩清楚自己來職訓班是低就,但足夠社會化的也不曾對人如此表態過。唯一的失手,就是與同事和兩個少女的聯誼,他忍不住數落了這群年輕人。一說,馬上被對面少女嘲諷,「我不想聽失業大叔說教」。
白岩頓時明白自己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今非昔比,他不再有資格站在一個高點去指謫他人。當他與前妻(優香 飾)相會之時,前妻聽到白岩失業從學生開始當起,笑了幾聲,親切之下,是論斷,是鄙視。而這不正是阿聰對白岩首次發生的爭執的爆點之一?
如同前頭所述,森這個角色,其實正是與白岩的對照。大學中輟的森與白岩一樣,都認為自己不該低就。只是個性乖僻的森,卻在一次次被班長數落之下,決心使用暴力反擊。這是一場悲劇,群體之外的人的第二種人就是那壓根無法適應群體的人。而肇始這場報復的主因,不正也是出自班長的說教與對他人的任意論斷?
在這場悲劇之末,白岩首次與同學們相約,齊步走在大街上說著青少年語氣的垃圾話,真正的敞開心胸。角色的成長曲線昭然若揭,白岩已不再是過去的白岩。
再談愛情關。白岩原先對阿聰的態度是排拒的,理由大概不少,阿聰是個有毀滅性格的女子,絕非任何人的首選伴侶。但是若非阿聰的直言不諱,白岩不會去選擇面對自己。在動物園暴走戲一場,阿聰要放白頭鷹自由,白頭鷹不從,鏡頭的對照之下,阿聰與白頭鷹都處在牢籠的構圖之中。阿聰就是那隻白頭鷹。
入夜之後,白頭鷹駐留在白岩的窗前──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那是阿聰的幻想。白頭鷹咻一聲飛走,也象徵了白岩總算飛出了藩籬,他願意去面對自己情感,願意坦率面對自己的人生。隨後那酒吧的鳥類狂舞儀式,便宣告了兩人關係的正式確立。白岩已不再是過去的白岩。
片末的壘球比賽,木工代表隊顯然戰力不足,連續幾個局數掉分。白岩卻心不在「球」,他只在乎阿聰會不會依約來到現場觀賽。可以想見,戲劇張力往往在此爆發,兩好球,阿聰即時趕到現場,白岩大棒一揮,我們不知道球飛去了哪裡,但透過眾人的神情,我們知道球肯定飛出了全壘打牆,飛越了藩籬。
可以肯定的是,這不是一支再見全壘打,即便它真的是一支全壘打,也僅有三分進帳,木工隊還落後好多分呢。比賽並沒有結束,白岩的人生也依然持續著,固然處在逆境,但比賽沒結束前,誰能輕言論斷誰輸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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